第九十九章 季风-《钢铁火药和施法者温特斯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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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火燧首领要把你们当中有本事的人挑出来,有本事的人来吃烤肉,没本事的人继续从地上捡吃的。”瘦小通译的嗓音喊得沙哑:“你们当中,有谁会打铁?谁会……”
小狮子在旁边看了一会,无言地走向大帐。
因为周围没有敌人,所以赤河部营地不再是帐篷包围马群的结构。
马群被带到营地外觅食,各十夫队的小帐篷把大帐裹在最中央。
路上,青翎羽牡鹿[博寒]叫住小狮子,和他并肩走向大帐。
“迅鹰死了。”牡鹿小声搭腔,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。
“唉,迅鹰是个有本事的,他的牧群总是比别人兴旺。”小狮子有些难过:“但是临阵拔掉翎羽逃跑,他也该死。”
牡鹿叹了口气,这一仗打下来,白狮的“箭”死伤大半。
像迅鹰这种不光彩的死法,还会被剥夺一切牧群、属民和奴仆。
不过也正因如此,许多位置空出来,牡鹿得以从豪格科塔[百夫长]晋升为箭。
[注:“箭”在赫德语中代表青翎羽级别的首领,又分为“射近程的近箭,射远程的远箭”。他们既是军事官,又是民政官]
小狮子和牡鹿走进大帐时,正有箭筒士抬着一顶带血的青翎羽走出来。
应当是迅鹰的头盔,因为赫德人忌讳身首分离。如不是血海深仇,即便是死刑也不会斩首。
大帐里,众人围着篝火团坐,青翎羽们正在激烈地争论着。
“帕拉图人元气大伤,正是东下打草谷的好机会!”
“灰眼睛和健食者正在各自召集战团,为今年秋天的劫掠做准备。我们也该竖起大纛,否则那些依附我们的小部落会被吸引走的!”
“日他娘!三十年没打过草谷了!明明是我们流血,却不带我们吃肉吗?”
由于帕拉图的封锁,大荒原上什么都缺。
一朝击败宿敌,人人迫不及待想去帕拉图抢一把。
须知,上次诸部打草谷还是阙叶汗的时代,三十年之前。整整一代赫德人没见过帕拉图长啥子样。
“打个逑!你们这群混崽子!”铁丰跳起来痛骂:“火已经烧到眉毛,还想着打草谷?当务之急是维系和特尔敦部的盟约!先保住自己再说吧!”
一众青翎羽顿时安静下来。
铁丰看向白狮,沉声说道:“特尔敦部折损好些人马,我们比他们的损失还大,正应该抱团自保。灰眼睛和健食者说是要去打草谷,谁知道是不是来灭我们的?”
“依我看,烤火者也没安好心。”小狮子坐到篝火边上,眉头紧锁:“他就没有趁机吞掉我们的心思?三大部,都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。都像狼一样贪婪、一样坏。”
铁丰一摊手,万般无奈道:“谁让三大部是红云汗的直系后代?谁让他们是[金人后裔]?是[继承者]?只有他们才能当大汗,他们也无时无刻不想着称汗。
烤火者的心思我能不懂?可是狮子咬着喉咙,狼咬着手,我们不打狮子打狼?提防着点便是了。”
“你这话啥意思?”立刻就有青翎羽来了火气,大声嚷嚷道:“铁丰!你为啥总想着讨好烤火者?谁说只有三大部称汗?白狮凭啥不能当?我看你是想投奔特尔敦部!拿我们赤河部当献礼!”
“放恁娘的屁!”铁丰勃然大怒,指着对方鼻子,唾沫横飞质问:“我要是有坏心思,我会带兵来帮你们?十年前赤河部被扬灰一样铲平,是谁帮白狮收拢部众?又是谁借兵给白狮?好哇!你们觉得我说话难听,我现在就带着鹰林部分营!”
说罢,铁丰甩手便要走,小狮子紧忙拦下舅舅。
对面的青翎羽被连珠箭似的话语问得哑口无言,垂头生着闷气。
“舅舅。”沉默的白狮终于开口,淡褐色的眼睛如同深潭。他温和地说:“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。请你不要生气。”
铁丰甩开小狮子,也气呼呼地坐回篝火旁,语重心长对白狮说:“一百多年前,红云汗与诸部斩九畜歃血盟誓,约定只有金人后裔才能称汗。虽然时过境迁,但是在众民心中还有这么一回事。
你千万不要急着称汗,也别有这个心思,诸部不会服气的!要是哪天赤河部一统草原,你想当大汗、当单于,我一声也不吭。”
“哈哈哈哈。”白狮仰天大笑,笑声凄苦:“我哪有这种心思?小时候,我只想让母亲弟弟妹妹能吃饱;母亲弟弟妹妹没了,聚集起来的伙伴也被杀得精光,我只想报仇;后来,追随我的人越来越多,我只想让他们安安稳稳活着。若是烤火者能做到,我去给他当个千夫长也无妨!”
篝火周围的青翎羽也被勾起伤心事,人人面容悲戚。
与其他靠血缘维系的氏族部落不同,后赤河部部众来自于各个氏族。因为部落离散、家破人亡,陆续聚拢在白狮麾下。
[注:后赤河部区别于被阿尔帕德率兵铲平的以白狮血亲为主的前赤河部]
三十年来帕拉图人持续进攻诸部,生存空间被挤压的诸部又自相攻伐。不知有多少部落在动荡中被碾碎,又有哪个赫德人没有失去过亲人?
小狮子猛然跳起来,大喊:“哥哥!你怎么能说这话?烤火者是什么东西?他也配?”
“没错,他不配!”白狮重重一拳敲在膝盖上,语气坚定:“他太贪婪,又太无情,只会把我们当成奴仆看待。把赤河部部众交给他,我不愿意!”
“我也不愿意!”青翎羽们应声而起:“我也是!三大部想来打我们,就让他们来!打死他们!”
铁丰默默坐在原地,神情很疲倦。
“第一,我们要继续维持与特尔敦部的盟约,名义上做他们的臣属也无妨。但是我们不会迁徙去他们的草场,更不会会与他们合营。须同烤火者约好,若是海东部和苏兹部想来攻我们,他不必来帮忙,只需去劫掠敌人老营。”
“呜!”青翎羽们拍打胸膛齐声高呼,这是表达赞同的方式。
“舅舅。”白狮看向铁丰:“烤火者那边,还请你出使。”
铁丰微微一愣,他收起倦色,沉声说:“放心。依我看,即便不与他约好,烤火者也会去抄另外两部老营。我们流血,他们吃肉。这种事情,烤火者很乐意。”
“第二,健食者和灰眼睛并非一条心,这是机会,要让他们互相牵制。言辞若是用在对地方,可抵万兵。我已经请大萨满前往海东部和苏兹部,为他们讲明利害。我们的力量虽然受损,但我们帮谁谁赢,打谁谁输!我愿意重申红云汗的盟誓,只奉金人后裔为汗。”白狮一摊手,笑着说:“我又不能称汗,三大部的真正对手可不是我。”
“呜!”青翎羽们再次欢呼,有人高兴地说:“大萨满站在我们这边,那我们还怕什么?”
“第三,今年秋天,我不打算组织战团东进打草谷。”
大帐内安静下来,众人有些遗憾:“至少派一点人去吧?有肉不吃,太可惜了。”
“不仅我们不去,我们还要劝说三大部不去。”白狮沉吟道:“帕拉图内部本就是沸水壶,靠着一直以来的胜利缓解压力。他们这次吃了大亏,很可能要动荡一番。我们贸然提兵过去,反而会让他们再次团结。”
涉及到战略方面的问题,众人对于白狮有无限的信任。虽然有些遗憾,但还是齐声高呼:“呜!”
“第四,我们要想办法团结周围的中小部落。三大部虽然势力大,但是把中小部落拧成一团,也不弱于他们。犬兵部的首领愿意我们去说服他们。”
“呜!”
“还有最后一件事。”白狮展露笑意:“按老规矩,把战利品分掉吧。”
“呜!!!”欢呼声冲破帐篷,直达云霄。
对于赫德人的战争——或者说劫掠,赫德语里这俩是一个词——而言,最重要的就是战利品。
仅次于死刑的重罚,便是剥夺战利品。
赫德人所谓的战利品是什么呢?
什么都是。
马车?好东西!
帐篷?好东西!
铁工具?好东西!
盔甲武器?再好不过!
帕拉图人丢弃的一切事物,对赫德人而言都是好东西。
但是真正能记到账目上的只有三样:人丁、马匹和盔甲。
赫德诸部的战争歌谣不会传唱抢夺多少金银布匹,但是一定会记录夺取了多少人丁、马匹和盔甲。
冥河之战结束,诸部联军就基本散伙。
白狮不想渡河追击,其他人想渡河追击也没有能力组织。即便白狮想,他也缺乏运力。
赫德人没能俘获骡马,因为尽数被塞克勒带走。
盔甲倒是大丰收,板甲和扎甲超过万领。
板甲是帕拉图军的,扎甲都是帕拉图军从赫德诸部手里缴获的。
还有许多冷热兵器,火枪、刀剑,不一而足。
对于处在冷兵器阶段的赫德诸部来说,披甲士和无甲兵的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。
所以盔甲是宝贝,一副盔甲能传好几代人。板甲更是宝贝中的宝贝。
按照事先的约定,诸部的扎甲各自退还——甲片上都有记号,帕拉图板甲按照出力多少瓜分。
两样加起来,赤河部拿到近三千套盔甲,他们也流了最多的血。
诸部虽然眼热,但还不至于上一秒是盟友,下一秒便抽刀对砍。
除了盔甲武器,还有奴隶。
帕拉图人摧毁大桥虽然暂时阻断追兵,但是也把没来得及过河人马留在西岸。
诸部抓到两千六百多名俘虏,大多数是辅兵,带伤。
按照往年的行情,帕拉图奴隶价值很高,因为这三十年来赫德人就没什么抓帕拉图奴隶的机会。
而赫德诸部抓帕拉图奴隶,除了日常干活,主要让他们种地。
没错,荒原上也有可耕种的土地,赫德人也需要农作物补充粮食来源。
为了不让帕拉图奴隶逃跑,诸部首领甚至会给帕拉图奴隶娶赫德女奴。
如果是铁匠、石匠、木匠这种有手艺的奴隶,价值就会更高。
但是现在时节不太对,赫德人抓帕拉图奴隶是要他们种地,可现在已经过了播种的季节。
一口气抓了太多、俘虏,帕拉图奴隶也在迅速贬值。
赫德诸部干脆不分工匠、劳力,直接按人头分配。
赤河部手上还有千余具羊皮囊,于是白狮安排人手在冥河上当起了艄公,收取俘虏作为船费——还有部落尚不满足收获,想要渡河追击。
诸部首领个个都精明得很,须知,帕拉图军队的精华几乎都在东岸。
追死一个人,就是一副板甲——帕拉图人绝没有力气再把尸体和盔甲带走。
也正因如此,百公里无人区内的追逐战,赫德人都是以部落为单位,而不是再像之前那样的“联军”。
其他部落也许不需要俘虏,但是损失大量部众的赤河部亟需补充劳动力。
所以赤河部分到千把俘虏,他们需要把这些努力带回去,尽量别让他们在路上死掉。
以上种种,都是联军层面的分配。到了部落内部,又是一种分法。
很多首领根本不给部众分润战利品,特别是这种战利品以军用物资为主的情况。
但是赤河部的战利品会尽可能分配到所有人头上,无论多寡。
每名部众都能分到自己那份,死者的家属也有抚恤。
这可能导致一个奴隶有多个所有者,按照赤河部约定俗成的规矩,其中一个所有者可以赎买。
如果买不起,就大家共用一个奴隶。
赤河部军队的意志远比其他部队坚定,一部分便是因为白狮处事公正,愿意与所有人分享战利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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