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1章 “臣来迟了。”……-《长公主病入膏肓后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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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宣明珠一双黛长的蛾眉如两道清冷的新月弯钩,玉颊上漠然无怒,一字字说罢,又问了一遍:“还有话说吗。”

    林氏对上那双年轻却镇古的凤眸,突然遍体窜起一股寒意。

    她刮着嗓子颤声道:“这丹券、这是柔嘉娘娘的钧旨!殿下体性最孝,难道也不顾全柔嘉娘娘的心意了吗?”

    宣明珠先前听这老太婆怎么说都未动色,听到这句话,霍然沉目,如触逆鳞,伸手拔出身旁亲卫的腰刀!

    “殿下!”

    迎宵的佩刀离鞘,惊呼一声,生怕殿下割伤手,又怕殿下气性上来,当着众目睽睽沾了人命在手上,正要拦。

    “嗖”一声。

    丹券裂。

    生铁坯铸造的丹书铁券在一瞬间四分五裂,片片坠地,林氏空举着一只手,浑浊的瞳孔瑟瑟张大。

    方从她耳畔钻过的快箭射入她身后的堂门匾联,翎尾颤动,入木三分。

    “小淮儿!”宣明珠目色大亮,转回头,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她的尾音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门边的人,听见她这声呼唤后,目光沉翳。

    随即,他展唇向宣明珠露出一个温致的笑容,宛如涤荡污浊的清泉涌至她身边,那样轻柔,又那样迅疾。

    他长鬓尽湿,仿佛累极,沉甸甸的鼻息带着百里风尘与暑秋燥热,落在她鬓额之上。

    深不见底的目光始终不离她,凝望着她,安抚着她,轻轻伸手,取下宣明珠手中硌红了掌心的长刀,“咣啷”一下丢在地上。

    像丢掉她心里的一份愤怒与委屈。

    一声低呢,轻若翻山越岭的风絮:“臣来迟了。”

    宣明珠怔怔的眨动翦水明眸。

    梅长生执弓挡在他的殿下身前,转头目视林氏。

    “方才之言我没听清,你可再说一遍。”

    陆家大院里所有人,都被这突来的变化惊了个措手不及。

    他说他来迟了,可今天才是八月十二。

    该是秋闱第三场的会试日,而梅长生此时,应当在汝州监考。

    宣明珠手里失了分量,人也轻飘飘的懵懂起来,“你怎的来了?”

    她却不知,他的箭术与臂力何时这样好了?

    话虽这样问,她刹那间松下的心弦,却是骗不过人。他来了,她便知,此间再大波澜,也将尘埃落定。

    这种无关风月的信任,无道理可讲。

    梅长生笼着层潮热的目光落在宣明珠脸上,低低道:“殿下放心,臣未误公,考场结卷之后便快马赶了回来。此后三日中秋休沐,臣的功夫很足裕,足够为殿下分忧。”

    说话时他的喘息还未匀净,鼻尖凝着一粒汗珠,似坠不坠,与他含住女子的目光一样晶莹。

    像跑死两匹快马来不及喝一口水、入京后先去皇宫内库寻了弓、再向陛下求得特许令这些事,自然不必一一对她说明了。他不需邀功,只要她在这里让他好生地端望一眼,便是全部的恩赐。

    “啊呀!!”

    一声大煞风景的凄厉叫喊猛然刺破长空,林氏像被人掐住了喉咙,那呼声惨恻又绝望。

    她颤巍巍地弯腰,想将那些当成了一世命根子的铁胎碎片重新拼凑起来,可惜是徒劳。

    被她当成陆府保命符、传家宝的丹书铁券,就在她面前眼睁睁地被毁去。

    她处心积虑几十年的经营,弹指间,灰飞烟灭。

    “你、你敢毁坏祖皇帝颁赐的丹书铁券!这是夷灭九族之罪!”

    林氏头脑近乎癫狂,浑身筛糠地指住这天降的杀才,嗓子喊劈了音,将木仗在地面上撞击得铿铿作响,声嘶力竭:“竖子当死!竖子当死!”

    “别急,今日夷灭九族者必有一家。”

    梅长生侧眸轻扫,眼中前一刻的脉脉温情须臾凝成霜,“本官奉命调查樊城公主溺毙一案,陆氏听解!即刻押往博万坛帝姬陵,本官,要开棺验尸。”

    宣明珠闻言睫眸微颤,林氏破罐子破摔叫喊起来:“凭何押解我陆家?你无证据,无死者配偶与子女首肯,你敢开棺,便是对天家大不敬!”

    陆学菡从方才一见梅长生开始,就两眼泛黑,自觉万事休矣。此人破案如神的名声如雷贯耳,又是楚王叛反案中的最大功臣,先前一个大长公主,他已经招架不住,再来一个姓梅的,等着他的只有地府幽冥了。

    待听见祖母那声吼,他的灵台又倏尔清明子几分,到了生死存亡之际,怂人也壮出三分胆色,弱声接口:

    “梅大人,你、你奉谁的令?莫以为我不知,你如今不在大理寺了,外州官如何管得京城事,你这是越职、越权。再说你毁去御赐丹券,罪不容赦……”

    “哦,陆驸马是与我论刑法么?”梅长生一振手中雕弓,曲指摩挲,漫淡地撩起眼皮,“此为七宝龙象弓,陪伴晋明帝征匈奴十载之久,射穿敌颅无数。天下大定后,晋明帝赐丹书铁券赏五上将,谓有免死之效。后嫖姚将军乌骨麟自恃有功,为乱朝纲,晋明帝以此弓射穿其丹书铁券,绞杀乌骨麟,以正明堂社稷,道:‘成之有功,败之有弓,后世子孙皆可效法,锄奸务尽。’

    “今本官遵先祖皇帝之令,效仿先祖皇帝之行,何罪之有?

    “尔道本官越权,本官今日查调,不以汝州牧身份。明法说得清楚:宗人遇丧经宗人府,存疑,则宗人府报大理寺,大理寺隐难无法,则报鉴察院,鉴察院无法,则直达天听,由天子钦派御使查办。现梅某身负陛下谕旨,何人敢抗旨不遵?”

    他剑眉利目,铮铮的言辞,将陆学菡诘得愣头愣尾,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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