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忍见朱藤屑骨-《想你时雨停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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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念真踩下刹车,将车停在路边,心里乱成一团。
崔时雨那天和她打电话时,将自己放在了极低的位置。她内疚、自责,当面对聂廷昀时,她对自己的轻视就会极度放大,这可不是什么好事。
费难医生说过,“约拿情结”发展到极致,是自毁。
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再往下发展了。
这件事早收场早轻松,崔时雨不可能一辈子拴在这小子身上,她该有自己的人生。要是聂廷昀这小子能泡她一次,让她死心最好,就算泡不了,别再和她有交集也是上上策。
崔念真一咬牙,冷声警告:“姓聂的,我不管你们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了,但我得提醒你,你别以为她是真喜欢你。她就是把你当成一个精神支柱,懂不懂?就像小女孩追星一样……”
他只问:“她生了什么病?”
这小子怎么这么沉得住气?
崔念真停了停,转变对策,质问:“关你什么事?你打我妹妹的主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?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跑到她家楼下来,现在还敢乱接她的电话?你算崔时雨什么人,手伸得未免太长了点儿,她生没生病,生了什么病,和你有什么关系?”
她这通发作简直莫名其妙。要么就是崔念真对堂妹紧张过度,要么就是她天生喜欢对人指手画脚。无论哪样,聂廷昀都懒得与她理论。
他知道,话说到这个份上,崔念真无论如何都不会告知“病”的事,果断地将电话挂了。
那头紧接着又有来电,这次聂廷昀直接按了挂断,想了想,拎起袋子。
他一抬头,见小丫头已经在车窗外站着了,他降下车窗。
崔时雨低着头说:“我的东西忘在车上了。”
他面无表情地抬手将袋子递出去,问:“费医生是谁?”
崔时雨狐疑地抬起头来盯着他。
难道是堂姐之前带她去看过的那个医生?他怎么会知道?
小丫头脸上的茫然不似作伪,聂廷昀略略挑眉,将困惑按捺住,摇了下头:“没事了。”
聂廷昀驱车离开,留她一个人眨了眨眼,她查看手机,才发现有一个新的通话记录。
接别人的电话,这居然是聂廷昀会干出来的事——崔时雨有些愕然,下一通电话已经锲而不舍地追过来:“姓聂的,你还敢挂我电话?我告诉你——”
“姐,是我。”
“……他人呢?”
“……走了。”
“你们怎么又在一起?去干什么了?你……你现在怎么样?”
她慢悠悠地往回走,平静地反问:“你和他提到费医生了?你想让我再去看医生?”
崔念真:“我不知道是他在听电话……”
崔时雨打断了堂姐的话:“为什么?”
自从她破例出现在聂廷昀面前以来,得知他们每一次接触,堂姐都显得紧张兮兮的,就算崔时雨再迟钝,也终于察觉出哪里不对来。
为什么得知聂廷昀和她有过接触后,堂姐就立刻提到了费医生?
“……你觉得我很奇怪?还是你觉得我奇怪是因为他?”
这一次,那头沉默了良久。
崔念真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,在告诉她真相还是暂时瞒过去之间犹豫半晌,最终选择了后者。
人都是有心理暗示的。
一个人一旦知道被冠以病名,恐怕会在心理暗示下越走越偏,还不如从头到尾不知道。
“没有,时雨,我就是觉得你俩不太合适。”停了停,崔念真故意打趣,“你干吗不试试换个人喜欢呢?大好青年那么多……”
“可世上只有一个聂廷昀。”
崔时雨停了停,轻声问:“你知道……能感受到情绪的那一刻,是什么感觉吗?”
崔念真无法回答,半晌才叹了一口气:“我不知道。”
于是崔时雨缓慢地继续说下去。
“……能感受到情绪的那一刻,很特别。就好像在此之前我都只是一个壳子。可能我自私吧,姐。我也想有那些感情。不管是为了人也好,为了事情也好,我也想有血有肉地活着,哪怕就几天。
“他出现以前,我都不知道‘高兴’是个什么样子。”
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。
崔时雨困惑地“喂”了一声,却听到堂姐沙哑的回应。
“我知道了。要是你觉得高兴,那就先这样。反正,我只希望你好好的。”
崔时雨轻轻地“嗯”了一声,挂断电话,却不知那头崔念真难过得红了眼眶。
回到房间,宋佳言从窗前回过身,巴巴地凑过来问:“时雨,你在这边也有认识的人?楼下开车送你回来的那人是谁啊?”
“聂廷昀。”
宋佳言目瞪口呆:“开什么玩笑?你们……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?”
崔时雨忽略了“搞”这个粗俗的用词,摇头否认对方的猜测,带上柔道服准备出去,临走却忽然停住了脚步。
“佳言,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唐宁呢?喜欢一个人,该是什么样子的?”
“怎么突然问起这个?”
“就是……好奇。”
好奇自己的行为究竟要如何归类,好奇他吻她又该怎样去理解。
好奇“喜欢”这两个字的常态,究竟是什么。
宋佳言一反常态,沉默了下来,半晌才苦笑了一下,说:“我第一次见唐宁,是在我最丑的时候。”
那时宋佳言正在进行赛前减重,人不人鬼不鬼,连喝口水都得掂量再三,吃不了东西不说,还得拼命运动,实在撑不住,晕倒在学校的健身房里了。
她睁开眼睛的时候,一个清秀的男生正蹲在她身侧,像是在打急救电话。
她一着急,伸手扣住他的手腕,电话“吧嗒”一声摔在地上,屏幕裂开了。后来她坚持要赔他修理费,留了微信,每天都在催促他,什么时候去修手机一定要和她讲。
她的催促给对话起了一个理所当然的头,原本只是每日分享无关紧要的琐事,可气氛不知从哪一场对话开始变了质。
他后来问她,佳言,你有没有男朋友?
宋佳言迟疑着,没答,只是邀请他来看自己的比赛。
那场比赛她输了,狼狈不堪地躲在医务室里给手臂拉伤的地方喷喷雾,一面喷一面流眼泪。
“我当时本来想,如果他能接受赛场上的我,我赢了比赛,就向他告白。可惜我输了。我觉得那可能是天意吧,搞体育的女生真的不可爱,一身伤,一手茧子,也没有时间去和队外的人相处。我根本不相信他会喜欢我。”
宋佳言笑了一下,直到已经分开的此刻,她想起那时,心里仍然是甜蜜的。
“后来他不知道怎么找到医务室里来了。我当时柔道服还没换,披头散发的丑死了。他用手背帮我擦眼泪,说‘你请我来就是看你哭的吗’,我说不是,但又没法说本来想表白。”
“我也害怕呀,万一他没有那个意思呢。”宋佳言说到这里,有些更咽了。
后来唐宁顿了一下,问:“你这只手拉伤了?”
她“嗯”了一声,故作轻松道:“是呀,现在成独臂大侠了。”
“那你就只剩一只手能和我牵手了。”
那是留在宋佳言记忆最深处,最难以磨灭的场景。
这段感情的开始,充斥着云南白药的味道和医务室里的嘈杂、喧嚣,还有男孩目不转睛地凝视她时,眼里最真挚的温柔和笑意。
“我们……就是那样开始的。”
崔时雨听着听着,困惑地评价:“我……没明白。”
宋佳言原本正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,经她这么一说,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,恨铁不成钢地说:“你要是明白,就不会被人叫‘铁壁女’啦,崔小队。”
宋佳言叹了一口气:“喜欢这种东西,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始的,也不知道怎么结束的。唐宁还说喜欢我就是喜欢我赛场上一脸无畏的样子呢,后来还不是说我,一个女孩子五大三粗,耳朵又搞成这样……人啊,就是反复无常的生物。”
宋佳言尽量轻描淡写地给一场情伤做了总结,崔时雨不甚赞同,却也没有说什么,点点头,说声“走了”,推门出去。
酒店的长廊里有潮湿的味道,将她的思绪也浸得湿答答的。
我也会反复无常吗?
崔时雨虽然如此自问,可一旦想到“聂廷昀”三个字要从自己的生命里消失,甚至被其他人代替,就觉得连这设想都很残忍。
隔日,体育馆柔道场上,比赛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。
已经是午后三时,半决赛赛程早已过半,有人欢喜有人愁。
冯媛西拍了拍宋佳言的背:“马上到你了,别分心,瞧见上场崔小队怎么发挥的吗?甭管别人怎么干扰,我自岿然不动,不愧是我的爱徒……”
宋佳言对这话听到耳朵起茧,也得连连称是,视线扫过休息区,却没见着人。
上场比赛刚结束,崔时雨对上老对手丁柔,这次她发挥正常,水准在线,将丁柔杀了个措手不及,没几分钟就赢了。
全场欢呼的时候,丁柔还躺在地上,一脸不可置信。
宋佳言却心知肚明,这才是我崔小队的真实水平,上次是让你捡了漏,知道了吧?
体大人扬眉吐气,好好嘚瑟了一番。
可崔时雨和丁柔两人,比赛一结束就一前一后地消失了。
宋佳言上场时还在好奇,崔时雨是“冷酷本酷”,一下赛场,“事了拂衣去”,几乎不和人交流。那位丁柔选手,可不见得如此吧?
候场走廊上,时有工作人员经过,很吵闹。
崔时雨收拾完东西准备撤离,明天还有一场团体赛,她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,拎着包走了两步,就瞧见了坐在走廊长椅上的丁柔。
她脚步顿了一下,转身之际却被喊住:“崔小队,不和我聊聊吗?”
有什么好聊的?
崔时雨心中波澜不起,忽然想起赛场上丁柔出的幺蛾子。
丁柔在比赛时刻意提及她笔记中的片段,试图扰乱她的节奏。
那话音很轻,且是在两人缠斗极近时开口,她即便要告知裁判,对方也能一口否认。
对此旁门左道的伎俩,崔时雨懒得理会。
聂廷昀本尊不在,事实上,那些只字片语对她毫无杀伤力。
下场后,她连眼神也未正面给丁柔一个,收获全场欢呼声后,不卑不亢地离场。谁料事还没完,丁柔居然还在这里堵着她。
顿了一下,崔时雨继续向前走。
身后的人追上来,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臂,凑近了。
“我知道你打什么主意。”丁柔放轻了声音,很温和似的,语调却很尖锐,“我们聂老大是什么人,你又是什么人?你觉得我将你偷窥他的事公之于众,聂老大会怎么看你?你们队友又会怎么看你?可见你平时那么单纯都是装出来的。累不累?”
崔时雨终于回过身来,与之对视:“你拍了照?”
丁柔微微一笑,不答。
崔时雨脸上露出一点儿困惑来,说:“你要是只想赢,在赛场上犯规也就算了,现在赛事已经落定,你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?”
崔时雨的世界里,没有“比较”二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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